贺龙与鄂西神兵

张爱华 王平

　　贺龙作为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和红军的创始人已为世人所熟悉，但他与鄂西神兵的特殊关系却鲜有人知。在创建红军和湘鄂边、湘鄂西、湘鄂川黔根据地过程中，贺龙充分利用盛行于湘鄂川黔边境，特别是鄂西的神兵组织，采取改造、改编的方法，逐步把神兵的主要力量吸纳到红军中来，成为中国工农红军创建史上独特的对反政府农民武装利用改造的成功范例。在中国近代史上，除了共产党的贺龙外，国民党宋希濂将军在驻守鄂西期间也曾利用、拉拢、改造湘鄂川黔边境的神兵组织，当然其结果与贺龙是完全不相同的。
　　神兵是发轫于清末民初川鄂等地的一种会门武装组织，是组织外民间社会及官方对它的一种称呼，自己先期亦以神兵自谓，后为避政府封剿而改为其他名称。鄂西的神兵组织最早肇始于湖北靖国军进驻施宜时期。1917年，北洋皖系军阀段祺瑞政府毁弃临时约法，推翻国会，张勋等发动复辟清朝帝制。孙中山在广州组织军政府，宣布维护约法。云南督军唐继尧通电赞成护法，成立靖国军，自称滇川黔靖国军联军总司令。同年12月2日，鄂军第一师师长石星川（抗战时沦为湖北的四大汉奸之一，战后得到军法审判，后病死狱中）在荆沙宣告独立，石为湖北护法军驻荆总司令。不久鄂军第三师师长王安澜在枣阳、随县招慕旧部，通电全国宣告独立，自称鄂北护法军总司令。12月16日，驻襄阳的黎天才以湖北靖国军联军名义向全国通电宣告独立。后经蓝天蔚斡旋，三部改编为湖北靖国军，实行了所谓的“荆襄联合”。后与直系军阀曹锟及豫军赵倜、川军吴光新、鄂军王占元的联合战斗中失利，溃退到鄂西，1919年在利川重组鄂西靖国军，在蔡济民、蓝天蔚统领下与北洋政府抵抗达三年之久。鄂西靖国军最盛时兵员达3万之众，饷粮全赖地方供给，拉夫当差民力不胜，因而加重了本来就十分贫穷的鄂西人民负担。1920年，前清秀才王锡九在咸丰黑洞及大小村等地为根据地，成立了神兵组织，主要以抵抗靖国军的饷捐和夫差为目的，一时响应者甚众，后发展扩大到邻近的恩施、宣恩、利川、来凤各县。1922年鄂西靖国军兵败后，分路溃逃，几乎所有枪械均为神兵所获，使之成为拥有现代武器的一支地方自卫武装。
　　在红枪会、天地会、神兵等农民为主的会门武装发展隆盛之际，以关注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为重点的共产党人自然对这些组织给予了高度重视。1926年9月，中国共产党第三次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通过了《中共对红枪会运动的决议案》，反映了当时中央对会门组织的基本认识，并对利用改造这些组织制订一系列具体的政策和措施。《决议案》指出，“红枪会是军阀政治下的产物，是一般中小农民不堪贪官污吏之搜括，苛捐杂税之剥削，军阀战争之破坏，土匪溃兵之骚扰，以及受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之破产，土豪劣绅之鱼肉，才发生这种农民原始自然的组织”“它已成为民族革命中破坏军阀的一个重要力量，我们必须努力引导这个力量，并努力使这个力量不为军阀土豪所利用。”“红枪会不仅是民族革命中的一个主要力量，并且是发展农民协会必须注意的工作”“在眼前须利用红枪会去发展农民协会，待农民协会的发展普遍充实后，当使红枪会成为农民协会之武装力量。”我们应该给他们一点组织的方法和行动的政纲，这个组织方法和行动政纲，应该是极简单明了十分易懂的。”红枪会的指挥权，是常常容易落在土豪手中，变成土豪利用的工具。土匪性质的红枪会，又常常成为土豪得力的基本群众，战斗力亦以它们为最强，我们对它们的政策是：如不能把它们结合在反对当地军阀政府的旗帜下时，须先取得其群众，第一步使真正农民的红枪会，不受其虚声恐吓，能够壮胆的独立存在，第二步努力使土匪性质的红枪会不为土豪所利用，反而站在农民方面去攻击土豪”。以上各条反映出在土地革命时期党对自发的农民组织的基本政策和方法，以后虽然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其具体的行动政纲有所更改，但主动联络，积极利用改造的方针并没有多大改变。
　　贺龙是中共党内较早认识改造利用神兵组织的领导人。1928年5月，中共地下党员徐锡如向贺龙汇报了邬阳关神兵情况，贺龙作出“改造神兵，扩大武装”的指示。1928年12月31日，贺龙率工农革命军到鹤峰县邬阳关的班竹园，与邬阳关神兵领袖陈连振、陈宗瑜父子及共产党先前派到神兵工作的汪毅夫、范松之、吴琛等人会合。1929年元月3日进行了邬阳关神兵收编，将神兵一分为二，其主力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第二特科大队，陈宗瑜任大队长；其余部分命名为大道会革命军，由陈连振率领，留守邬阳关地区。当时贺龙的红四军只有91人，通过对邬阳关神兵领袖陈连振、陈宗瑜父子的争取改造，部队增加到500多人。1929年1月7日夜，以特科大队为前锋，工农革命军占领鹤峰县政府。1929年3月，湘鄂西民团总指挥王文轩联合各地团防武装4000多人，对鹤峰边区发动第一次“围剿”，在鹤峰红鱼溪受陈宗瑜部伏击，王文轩被打死，所部败退南渡江，第一次“围剿”宣告破产。1929年夏，工农革命军在鹤峰县城改编，特科大队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第四团，陈宗瑜任团长。6月14日陈宗瑜率红四团参加了红军再克桑植的战斗。1929年10月6日，陈宗瑜在章耳坪掩护大部队撤退时不幸牺牲，时年29岁。陈连振得知宗瑜战死，毅然回到主力部队担任红四军第五路军指挥。1930年4月，他率部参加歼灭五峰轩防孙俊峰部的战斗。1931年1月，陈连振及五路军干部14人在走马坪被左倾路线执行者处决。1933年1月，红三军返回湘鄂边，贺龙在邬阳关为陈连振等人平反。
　　咸丰黑洞神兵于1920年（民国九年）王锡九所创立，是鄂西地区起事最早、势力最强的一支神兵武装，曾多次战胜靖国军，攻克来凤县城，消灭湘军2000多人，势力范围扩大到咸丰、利川、恩施、宣恩等地。1928年5月，中共施鹤临时特委负责人杨维藩为争取黑洞神兵，只身潜入神兵，获得王锡九的信任，委任他为“黑洞神兵第一军第一纵队司令”，组织、训练两支百余人的神兵常备队，配备长短枪，以“督办利川清剿宣抚使”的身份，带领一支神兵常备队进驻利川老屋基。同年12月，贺龙化名王胡子，在杨维藩的引荐下会见了王锡九，很快取得王的信任，当即同意将杨维藩辖下的两支神兵常备队交由贺龙指挥，随后贺龙即把这二支神兵武装收编为红军。1933年7月，贺龙率红三军再次进驻咸丰黑洞，9月23日，黑洞神兵第二任总理庹万鹏率700余名神兵加入红军，编为二个特科大队，庹万鹏任第一特科大队大队长，不久特科大队编入红七师，庹任七师副师长，作为红军的一名高级指挥员，随贺龙转战湘鄂西。当贺龙率红三军主力离开黑洞后，留下红军营长钟德之等125人，招收神兵150人，组建红军游击大队，并成立了黑洞苏维埃政府，在咸丰继续坚持革命斗争。
　　宣恩“群英会”神兵首领乾善统，在贺龙派人多次联合后，于1928年12月在晓关禹王宫当众宣誓，表示愿意跟随贺龙干革命。贺龙讲了话，并发给乾善统3挺机枪，将‘群英会”神兵收编为游击大队，接受红军领导，乾善统任大队长。乾善统率领的“神兵群英会”白参加贺龙的红军后，英勇善战，打富济贫，一不拉夫，二不派款，受到贺龙的多次嘉奖。1933年，乾善统受令与游击大队长李保山、特科大队长王绍前、红军连长戴庆元带领一个加强营强攻来凤，占领县城。后乾善统被反动团防暗杀，“神兵群英会”的其他成员几乎全部战死在沙场上。
　　巴东神兵也是鄂西神兵是组织较早，力量较强的农民武装。巴东党组织乘机派遣党员打入其中进行活动，在江北的坪阳坝、五道垭、甘家坪、牛洞等党和群众工作基础较好的地区掌握了“神兵”两千余人。黄大鹏、谭联科等几位共产党员担任了各乡大刀会、红枪会的代表或队长，并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神兵”群众的觉悟，从积极分子中发展了部分党员。1928年3月，巴东共产党组织了百余人的精干的神兵游击队，配备了仅有的数支步枪，由张华甫、黄大鹏、廖景坤等率领下，袭占巴东县城，处决了县长高安其以下七名贪官污吏，逮捕了一批土豪劣绅，随即成立了巴东人民委员会。5月，巴东团防张家彩部和反动“神兵”千余人前来攻城，在坪阳坝战斗中损失很大，“神兵”大部溃散。然后，部分人员转移到江北的兴山县，加入当地神兵，组织当地群众和改造神兵，将这一带的神兵改编为工农革命军鄂西独立第一师，人数约1000人，后被国民党刘和鼎独立第五师联合团防围攻溃散。1929年3月，鄂西特委把巴兴归划为第三游击区，并先后派出曹壮父、罗正品等人深入该地区，扩大建立各级党组织，继续争取取改造当地神兵组织。到1929年年底，“神兵”队伍已发展到5000余人，拥有长短枪4000多枝，土炮10多门。针对当时的革命形势，巴兴归县委认真讨论鄂西特委向中央《报告》中提到“发动游击战争”，以党员为骨干，挑选在革命斗争中表现坚强的贫苦农民100余人，组成中国工农红军鄂西游击大队，在兴山、秭归等地建立了赤卫队，仅兴山就有赤卫队员6000余人。游击大队成立后，当年12月就乘敌不备奔袭保卫团，缴获步枪42枝、手枪4枝、军服30多套。1930年游击大队又打败国民党政府军独立第五师的一部，缴获步枪百余枝，游击队员发展到600余人。1930年6月，巴兴归县委根据鄂西特委关于“从游击队进步到红军”的指示，决定将鄂西游击大队改建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十九师，刘子泉任师长，政委黄大鹏，下辖4个连。1931年4月，贺龙率红三军进入巴东、兴山后，红四十九师被改编为红三军教导第二师。
　　在长阳，党组织了两个“神兵”大道会，由开始的200人发展到500余人，长年在流溪、白氏坪开展抗灾抗税斗争。随后又在榔坪举行神兵暴动取得胜利。五峰在谢家坪设佛堂操练神兵，并在长阳等县神兵的协助下，400名神兵袭击了五峰湾潭的反动团防。1929年4月，贺龙率红军来到都镇湾，指示长阳必须迅速建立武装，7月9日，在西湾3000多人的军民大会上，共产党员李勋宣布县保卫团起义，湘鄂西前委宣布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任命李勋为军长。7月底，经过整训的红六军挥师东下，分两路攻打土豪首领、团防头子邓甲山，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和粮食。红六军的胜利，使反动派惊恐万状，当时进驻长阳的张发奎部立即围剿红六军。红六军转移途中，由于交通侦察员贪生潜逃，致使我军三面受敌，一面临江，战斗失利。李勋带40余人突围脱险。李勋以突围出来的红军战士为骨干，在鹤峰邬阳关组建红六军第三十八团。为扩大武装力量，恢复红六军建制，李勋不顾个人安危，于1929年9月底化装返回长阳榔坪。由于神兵头子梅孝达叛变投敌，李勋误落魔掌，被诱杀于榔坪洞头沟，牺牲时年仅30岁，长阳红六军也从此消失。1930年，湘鄂西特委在监利重新成立红六军时，曾经想将长阳红六军旧部（主要是当地的神兵武装）编为第三纵队，但由于李勋的牺牲和神兵头子梅孝达等人的叛变，实际上一直没有再回到红军队伍中来。贺龙后来又派李步云等人回到长阳，重新收编改造当地神兵，成立了红五十师。1931年3月中旬，邓中夏派周小康和团长覃甦率领两个营，以突然行动收编了红五十师，把部队分编到红三军教导第一师和长阳县游击大队，并先后处决了红五十师师长李步云、政治委员江山。如同日后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共和国第一号烈士、中共32位军事家之一的段德昌被夏曦惨杀于巴东金果坪一样，除了痛心之外，这位一直为了扩大红军队伍而不懈努力的贺大胡子，对于红军将领因党内“肃反”而牺牲，只能徒呼奈何。
　　（原载《湖北档案》200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