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青磷恨不休——访武穴市四望镇高垴惨案幸存者张当妹

　　
　　
　　图片说明：张当妹头像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武穴市委史志办组织对武穴地区抗战遗址遗迹寻访活动。几天前的一个下午，我随史志办人员来到武穴市四望镇高垴村，寻访当年日军制造高垴惨案幸存者张当妹。高垴垸坐落在一座离平地约十米高的黄土山丘上，七十多户人家。周围是大片农田，农田中稀疏分布着山丘，方圆十多公里外，尽是连绵不断的丘陵与山岗。
　　张当妹1925年生，现已91岁高龄。史志办人熟路熟，进垸数十米路便到老人家。老人戴顶雪白的草编礼帽，精神矍铄，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只是左眼有白内碍。老人一生勤奋，现在还坚持下地干农活，家庭和睦，儿孙满堂，老伴身体又好。
　　1938年，侵华日军发动“武汉会战”，妄图逼迫国民政府屈服以结束战争；与此同时，国民政府组织“武汉保卫战”；双方投入大量军力，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当年秋，马当要塞失守后，日军逼进武穴地区，田镇要塞作为国民党长江三道防线的最后一关，蒋介石下令死守。日军为攻占田镇要塞，实施两面夹击；调集第6师团主力今村支队由梅川南下四望，倾尽全力攻击；另一路由波田支队以及实施沿江登陆作战的海军陆战队在炮舰支援下自东向西佯攻。战斗于8月上旬开始，战况尤其激烈，东、北两面战场整天是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日军由梅川进犯田镇，四望是必经之路，田镇要塞外围防御战一打响，日军即在四望地区尝到了不少苦头，付出很大的代价。战斗至8月17日，中国军队因田镇战场调整，将四望守军抽调一个师增援要塞防御体系核心地带，部队向大法寺崇山岭方向紧缩。8月18日，日军对高垴村实施了飞机、重炮轮番轰炸，步兵随及跟进，中国守军最终撤退。
　　于是，村里人携老带幼逃离。老人说：“当时的情形就象群受老鹰袭击的小鸡，一窝窝躲在村子周边的田边地沟。”恼羞成怒的日军把在战争中失利转移到老百姓身上，对这群手无寸铁的人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老人将我们领到离村子300多米远的一块地边，指着一块面积约二分的坡地说：“当年这里种的是苎麻，有大半人高，我的母亲就带着我们一家四口躲在这里面，避难的一共有36人；东面那块三分大小坡芋头地，芋头禾也有半人多高，里面躲着21人。当时一队日本军包围了我们，随及将地的两头架起机关枪，然后派二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来到人群中挨个用刺刀通。当日本鬼子用刺刀对着我的胸膛通的时候，我本能地向右边闪，刺刀从我的左手臂通穿再刺进左腰腹，当时就昏倒过去，但还隐约感觉到日本人在大肆杀人。”事后苎麻地里的36人，除了我与一个小女孩被母亲巧妙地藏在随身携带的棉絮下面，没有被杀死外，其余34人当场毙命。

　　
　　图片说明：张当妹讲述被杀情形。

　　
　　图片说明：张当妹指认惨案发生地。

　　我问：“据说当时日本人接着还翻看被杀的人，不放过一个活口？”老人立即沉下脸，露出愤恨目光：“是呀，日本人心最狠毒，还一具具翻看尸体，对没死落气的逐个补刀。”“你又么样躲过了？”我不禁问。老人长长吸了口气说：“那时我13岁，平时听大人说‘人死后身体是僵硬的’。日本人翻我时，我将身体装着挺硬，也就一翻而过。”说完后，大家都长长嘘了口气，我还发现老人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丝得意的弧线。老人接着说：“芋头地里躲着的21人，就没有幸运者，全部被日军用刺刀现场杀死。二块地共死了65人，死的男女老幼都有。”
　　“你是怎样逃出来的？”我问。“杀人的时间是下午4点多钟，日本人杀人后就撤走了，当时我由于流了好多血，又惊骇一场，人处于昏迷状态，就倒在死人堆里躺了一整夜，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第二天早晨老弟找过来，发现我还活着，想把我扶起来，可是由于我身上有刀伤，开始怎么扶也不行，最后他拉着我冇受伤的右手，站有我身体的左边交叉用力，才将我慢慢扶起来。我懵懵懂懂离开现场，接着感到肚子很饿，就与老弟一起走到垸头的塘边，找到之前一些洗薯人丢弃的薯梗，吃完后人才感觉好了些。”“伤口后来是如何处理的？”我问。“回家后，我细爷看到我手臂上伤口流的血将穿的衣服都粘上了，就将衣服沿着伤口周围用剪刀剪了下来，让粘上的布片覆盖伤口。再见我腰腹部伤口不深，且结了痂，就叫我莫动它。还让我注意伤口莫见到水，之后伤口慢慢长好了。”说完老人撩起衣服让我们看手臂、腰腹上的刀伤。在老人引导下，我们先后到了四个杀人现场。就是这一天，日本人在高垴村杀死了我们的同胞119人，杀绝18户人家，村子里家家都有人被杀。

　　
　　
　　图片说明：老人撩起衣服让我们看腰腹、手臂上的刀伤。

　　回村路上，我们经过位于村头为纪念遇难同胞修建的“双思亭”。亭檐镶嵌的大理石板材的铭文上，清晰记录惨案由来，被惨杀119人、幸存6人的姓名与姓别。陪同我们一行的村书记，在这里向我们介绍了事发当天，日本人对村庄进行轰炸造成了死伤十三人、损毁房屋百余间、牲畜、财产等情况。之后日本人还施放毒气，造成村里疾病流行，先后又夺去了120多人的生命。全垸原有356人口，日本人制造的灾难夺去了239人的生命，年龄最大的80多岁，最小的只有三个月大，全村人口死亡率达64。3%，人口锐减，战后70多年过去了，至今仍未能恢复到当年的人口数量。

　　
　　图片说明：纪念遇难同胞“双思亭”上的铭文。

　　回村的路上，我与老人有段会话：“如今您还恨日本人么？”老人瞪大眼睛：“么不恨呢？日本人做恶，中国人的仇冇报呀！”“战争已经过去，现在国家讲日中友好，共同发展经济。”“这个我也懂一点，说前事不能忘记，主要还是做好后事。”“日本国内现在有股复活军国主义势力，日本政府占着中国的钓鱼岛不还。”“那么行，得想法子夺回来。”“现在日本有美国支持，我们的力量一时还达不到。”“中国人要争口气，让国家富强起来，再也不能让别人打到咱们的国家来，欺负我们呀！”路上有道土坡，我走上前出手相扶，但老人坚持自己走。我跟在后面望着他那挺直的身影，坚定的步履，感慨万千。
　　临别时，夕阳西下，阳光照射在这村庄、田野、山岗……犹如血色鲜红。我回首张望那些发生惨案的田头地沟，联想起“正义死难者三年之后血化为碧，然后会燃烧发生青色光焰”的传说，遥想70年前不幸遇难同胞，其碧血青磷一定会不断积聚，化为愤恨日本军国主义呐喊，让后人奋发努力，建设富强的祖国，不再受人欺负与凌辱。
　　（武穴市委史志办：伍金容  孙志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