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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坤“四二六”脱险记

发布日期: 2019-09-05 来源:

王伟伟

  我的父亲王宏坤(原名王宏春),1909年出生。湖北省麻城市乘马岗人,王树声之堂弟。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先后任中国工农红军第1军红11军排长,30团团长,第10师师长,第4军军长等职。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为了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中共中央立即发表通电号召全民族实行抗战,抵抗日寇的侵略,不久又郑重宣布将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红四方面军的红4军和红31军奉命改编为八路军第129师385旅和386旅,父亲王宏坤被任命为385旅旅长。
  1938年10月中旬父亲离开延安,奉命到日军占领区的敌后开辟根据地,被任命为冀南军区副司令,开始了他七年在敌后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当日的冀南军区初建不久,父亲一上任就参与和领导了军区机关及下属七个军分区的组建和武装部队的建立。冀南抗日根据地和军区所管辖为河北南部地区的邯郸、邢台、巨鹿、南宫、威县,后来还包括了山东西北地区的德州、高塘、夏津、安县、平原等县,有30多个县市,面积20余万平方公里,人口700多万,随着斗争的形势而变化根据地的大小,有较大伸缩性。冀南地区的敌情是相当严重的,日寇为了消灭我抗日力量和根据地,大肆挖封锁沟、建据点碉堡,布成梅花型网状。仅在冀南地区就建起了500余处据点,妄图把根据地割裂开来,步步蚕食并不断的“扫荡”。仅1941年敌人对冀南军区几个分区就进行了多达611次的大小“扫荡”,妄图把敌后抗日根据地彻底摧垮。为了消灭抗日武装,日寇不断向冀南地区增兵。到1942年夏,日军就从1941年12月的4970余人,增至6290余人,伪军从1.4万人增加到2.7万人,冀南的形势更加严峻了。
  由于日寇的凶残,平原地区的游击战和根据地的创建与坚持异常艰难,给父亲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记忆。他生前就曾给我讲过,他在抗日战争中最惊险的一个故事:“四二六”脱险记。
  1942年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到最困难的历史时期。这年春天,也是冀南地区抗日战争最严峻的时期。4月中下旬,父亲在六分区指挥工作时,在驻枣强附近的新7旅19团住了一夜,计划过德石铁路到五分区。因当时形势恶劣,部队都换上了便衣,但父亲还穿着黄军衣,目标太明显,为了他的安全,19团的领导一定要他换上便衣。为此,团政委周发田找来了一套银灰色的绸面灰衣,是19团前些时袭击临清城缴获的。
  4月25日,父亲同五分区原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长李尔重、五分区政委杨树根和他的未婚妻张凤琴等一行六七人带着几匹驮着文件和子弹的牲口出发了。
  第二天凌晨1时,到了龙华镇以南约15里处的堡店村,打算在这里宿营,准备明天过路。
  堡店村庄不大,只有八九户人家,在它东西二三里处是前马镇,西面七八里处是杨木镇,敌人在该镇建有据点。村庄的东北面是秦旺镇,德石铁路从中穿过。
  父亲多年的战斗,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是他行军、住宿、作战,每到一地,必先了解观察驻地的人文及其附近的地形和地理环境,特别注意情报的搜集,在没有敌情报告时,他随时注意发现敌情,而有了敌情时,他又能准确分析出真正的敌情,不受敌迷惑,他的心思缜密,完全不像是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大老粗。正是他这一指挥特性,才能保证在发生敌情时,临危不惧、处惊不乱、沉着指挥、进退游刃有余,保全部队。这也是他指挥作战的一大特点。
  住下后,父亲马上就问房东大娘:“有什么消息没有?”
  “听说敌人要来‘扫荡’,都传了好几天了。”大娘回答道。
  父亲又问:“这一带有八路军活动没有?”
  大娘说:“前天他们还在东面的镇上开过大会。”
  在这似不经意的回答中,父亲得到和掌握了他要的最有价值的情报。父亲马上警觉了,心想坏了,立即判断出他们一行人已进入了日本鬼子的合围中心了。
  为了防止意外,父亲忙叫随行的训练参谋高希曾,速去东面的前马镇,寻找在那里活动的部队,那里原有驻扎着19团的一个连,父亲知道他们在这一带活动。因为去年他路过五分区时,曾让19团一个连利用敌人在这里的空隙过来活动,这说明父亲一是记忆力好,二是心细,对他的部队活动了如指掌,麾下有一百多个连队,他居然都能知道个大概,实在不容易。
  由于他们这一行人连续行军了九个小时,大家虽十分疲劳,但鉴于可能发生的敌情,父亲没让他们脱衣,只是让大家和衣躺下。很快,大家都睡着了。父亲则在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又加派了哨兵,一切都布置完毕他才和衣躺下。
  刚睡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枪声,住龙华的敌人直奔他的驻地而来,根据枪声父亲判断西面杨木的敌人也来了。父亲当初的判断得到了应验,这时,大家也都爬了起来准备战斗。父亲叫大家不要慌,并告诉大家,他估计敌人很可能会偷袭,所以早有应对,趁你们休息时已派了高参谋去联系部队来支援了。
  父亲想看看敌人的实际情况,但因天色朦胧看不太清楚。他只感到敌人离他们也很近,目的就是来消灭他们一行的,日军的掷弹筒弹直在他们身边爆炸,父亲命令用机枪堵路西边那股敌人,让部队迅速集合,向东面前马镇方向靠去。
  大家刚进前马镇,与高希曾在镇子上找到的19团那个连会合,日军就跟过来了。父亲遂决定立即撤退,他判断向东不远是铁路,很可能有敌人堵截不能走,向南是一片坟林,可以作掩护,便命令大家向南行动。
  镇子南面是一条东西向的堤埂,日军顺堤埂向他们猛扑。来增援的部队及护送排在前面牵制着敌人,掩护父亲他们一行人向南突围,敌人火力很猛,我阻击部队依托一座破庙顽强阻击。一条小路向南伸去,路东南有个湖,湖水基本干涸,但湖中的荷叶、芦苇仍很茂密,冲上来的敌人在我掩护部队的猛烈扫射下,被打得直往地上趴,利用这个机会,父亲领着大家猛地冲上小路往南跑,然后再转向西南。
  李尔重跟父亲在一起,他毕竟比父亲年轻,跑起来更轻快,他的身边还跟着掩护的五六十人。杨树根的未婚妻张凤琴个不高,作为一个女人,体力自然比不过男人,逐渐要落下,跟着大家跑很危险,父亲一看这样不行,忙让她转到荷叶与芦苇丛中藏起来,由他们把敌人引开,等安全了再找她回来。敌人不肯放过他们,在后面拼命地追,没有留意躲起来的张凤琴。敌人有四五百人,近一半是日本鬼子兵,其他是伪军。就这样一个在前面拼命地跑,一个在后面紧紧地追,连续跑了七八里。
  再往前面不远就是日寇为了封锁八路军武工队活动挖的封锁沟了。敌人越追越近,那条封锁沟宽约两米,深两米多,开沟挖出的土筑在沟两边成了沟墙。通往封锁沟没有路,是一片刚犁过的松软的土地,脚一落上去土松的就淹了脚背,松软的泥土使他们越跑越慢,越跑越累。敌人追得越来越近,双方相距缩小到不足200米,敌人边追边向他们射击,父亲他们只好边跑边回身还击。
  本来为了减少目标,父亲听从劝告才换上了便衣,可现在适得其反,这套银灰色的褂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成了他的累赘。吸引了敌人的注意,敌人一看他穿这么好的褂子,认为这一定是八路军的大官,几支步枪盯着他打。
  父亲明显感到敌人的子弹对着他呼啸飞过,一阵阵地热气灼人。敌人打来的子弹在他身旁的土地上冒起很多尘烟。在这危急时刻,久经沙场的父亲毫无惧色,异常冷静,把他的军事技能也发挥到极致。他不管敌人怎么追打,只管采取蛇形路线跑,偏不按敌人的想法办,使得敌人瞄不准、打不上,双方不经意间玩起了你打我跑的游戏。
  李尔重在父亲的附近看到这个情况,很替他担心,问道:“怎么样?”父亲说:“没事儿。”当他们跑到离封锁沟还有200米远时,敌人认为他们跑不动也不打枪了,成扇形向他们围过来,挺着刺刀步步向他们紧逼,准备抓活的。
  父亲他们转过身来,端着枪,镇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跟着他们突围的不是19团那个连,也不是警卫排,一问却是武邑县大队。父亲也不知县大队什么时候与他们跑到一起来了。这真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当时,在敌后打游击,大家虽然穿的都是便衣,但父亲依然还是能辨认出县大队的人是自己人,与他们正规部队一样。
  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父亲也顾不得多问详情。只见眼前有一条小地埂,可以利用,马上指挥大家在地埂后面趴下。用机枪向敌人扫过去,大家也随着一起朝追敌猛烈开火,武邑县大队的指战员十分勇敢,面对强敌喊杀声震天动地。
  这一招出乎敌人的意外,他们原以为八路军只有束手就擒了,没想到死而不僵,居然还来了个反击,—下被打傻了,吓得急忙趴在地上。乘敌人愣住的短暂时机,父亲又指挥大家赶紧跃起,朝着封锁沟猛跑。敌人醒过神来又开起枪来,县大队一个通讯员被打伤了腿,父亲拽起他,拿过他的枪扶着他跑。
  小战士很顽强,对父亲说:“首长,你快走,别管我,我自己走。”“不行,咱们一起走,有我在就不会落下你。”父亲扶住他,很快过来两个战士架起他就跑,父亲他们很快跳进封锁沟,敌人也拼命赶来,父亲叫部队停下来,命令把机枪架起来,步枪子弹上膛准备好手榴弹,等敌人靠近再打。
  此时,突然北面枪声大作,并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父亲他们面前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震惊了,认为八路军的援兵来了,抄了他们的后路,慌乱中扭头拼命地向北奔逃。原来是19团那个连从前马镇向东突围后,没见敌人追来,又听到南面枪声一片,知道敌人向南追父亲他们去了,于是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打回前马镇,顺着街道向西猛攻。这一攻实在出乎敌人意料,不知又从哪里杀了一支八路军,因为敌人占领了前马镇,部队都派到南面追父亲他们去了,以为这边没有八路军,大意了,便在西街上只留下了日军的一个指挥所,没留下护卫部队。
  这个连打前马镇的本意,原是想借此把敌人追父亲的部队牵制回来,没想到由于日军的大意倒成全了他们,他们乘隙向日军指挥所发起猛攻,一举将其端掉,毙敌指挥官等十余人,毙伤一批伪军,缴获一批枪支弹药,几匹战马和其他军用物资。
  敌人撤了,父亲他们脱了险,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他们坐在封锁沟边休息,利用这个机会,父亲才发现,他全身上下的衣服被子弹穿了六七个洞,神奇的是他除了手上有一点皮肤擦伤外,身上其他地方连皮毛也没伤着。
  脱离了危险,父亲率领大家向西南转移,来到李家庄,这一带有好几个大村庄,是六分区的一小块根据地。他们工作搞得很出色,村与村之间都挖了交通沟相连接,有了情况就能很快转移、疏散,也可以据此迎击敌人与敌人周旋。
  他们住的李家庄就是一分区政委李力的家乡。在这里父亲遇到了李力原来的警卫员,他是本地人,在这里做交通员工作,以前父亲来过这里好几次,与他多次打交道,19团那个连也经常来这里活动。到了李家庄,父亲他们就像到了家里一样,老乡们热情得不得了,给他们安排住处。弄饭烧菜杀鸡宰鸭忙里忙外不亦乐乎,民兵则替他们在村庄周围放哨警戒让他们放心休息。
  老乡们的热情搞得父亲他们很过意不去,一再劝说:“别搞这么多吃的了,喝点热粥,弄点简单的,吃饱肚子就行了,给你们添的麻烦太大了,不能这样。”
  但乡亲们就是不听,说你们来一次不容易,我们见到八路军就亲。还一再安慰父亲他们道:“到了这里你们就到了家,放心休息好了,村里有别人来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安全转移。”乡亲们的热情,待他们比亲人还亲,使他们十分感动,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全。
  父亲他们安顿下来,马上派了两人到前方,去寻找杨树根的未婚妻张凤琴。不久就传来好消息,张凤琴被找到了,已约好在镇南面等待会合,等得知她安全了,大家就放下心来,张凤琴躲到苇塘里之所以能脱险成功。也得益于他们在前面跑把鬼子都吸引过去了,忽略了苇塘,而顾不得去搜索她。
  一会儿,19团那个警卫排也来了,他们是从南面绕过来的,到下午父亲他们快出发时,19团那个连也赶来了,他们整齐的队伍,牵着马,驮着战利品,全连情绪饱满,满面春风雄赳赳的。
  父亲见他们胜利归来非常高兴,和他们热情握手表示慰问和欢迎。父亲问了战斗的情况,关切地询问有无损伤,战士们高兴地回答:“报告首长,我们无一伤亡,这次完全是赚钱的生意。”听了他们的回答父亲很满意,认为这个连队很不一般,打游击很拿手。下午4时父亲他们和武邑县大队、乡亲们告别,带着警卫排继续向北行动,在前马镇与张凤琴会合,张凤琴见到了她未婚夫杨树根和大家伙,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虽然大家分别才十几个小时,但在这场生死浩劫中,觉得经历了好长时间,虽然惊险,但老天爷很眷顾他们,在敌人密集枪弹的追杀中居然没有一人受伤失踪,全部又回到了一起,真是奇迹,大家高兴得跳着唱着。
  这次遇险给当事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几十年后,在20世纪90年代,当有人采访杨树根、张凤琴夫妻时,他俩还激动地说起,当时要不是父亲在遇险时沉着冷静地应对,指挥大家,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多亏了父亲的机智和勇敢才使张凤琴躲过了一劫,为此他们十分感谢父亲,而且念念不忘父亲这个救命恩人。
  父亲他们与张凤琴会合后继续北进,从龙华以东,靠秦旺处越过铁路,于次日凌晨一时左右,到了苗村附近的一个村庄。这里是五分区的辖区,当日他们便在这里宿营。27日下午4时,父亲他们从宿营地出发,同时让19团负责护送部队返回六分区。他们一行上路后,为了要避开鬼子的据点和炮楼,只能弯弯绕绕地向前行,就是这样还是防不胜防,不时地遭到炮楼上敌人的射击,好歹还没出什么大事故。只有一次他们在经过鬼子炮楼附近时,张凤琴又遇了一次险,她的坐骑因日军的枪声而受惊,—下把她掀了下来,但她的脚还被套在马镫上,给拖出去好几米远,幸亏被众人挽住缰绳,把马拦下才未受伤,虚惊了一场。经过了这一番生死风险与波折后,父亲他们终于在当夜9时,来到了静县西北的一个村庄,这里是五分区司令部临时驻地,他们终于胜利到达了目的地。
  这就是父亲在抗日战争中一段神奇的经历,本来是遇险被敌人追杀,危在旦夕,结果不但成功脱险,人员和部队却奇迹般地无大损伤,居然还有不小的缴获,消灭了追兵的指挥所,敌人不但啥也没捞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选自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编著《我的父辈在抗战中》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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