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元帅来鄂城

黄志华

　　1964年10月14日至16日这三天，中国和苏联发生了震动全世界的两件大事：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苏联赫鲁晓夫下台。鄂城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10月14日，共和国元帅陈毅来鄂城视察。当时，我在中共鄂城县委工交部工作，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县委抽了六位党员负责接待的具体工作，我是其中之一。
　　金秋十月，天空阳光灿烂，大地果实累累。不知怎的，鄂城西山10月14日这天游玩的人格外多，九曲亭里，洗墨池旁，古灵泉寺内外，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上午快10点钟了，两部小轿车开到了古灵泉寺门前。那个年代，县城里很少见到小轿车，大家都围拢来，瞪大双眼瞄着下车的人是谁？只见一位大首长模样的人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不慌不忙的走下车来。这时人群中有位年轻的小伙子眼尖，突然大声一喊：“他是陈毅元帅！”他这一喊不要紧，人们顿时闻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陈毅元帅对大家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是陈毅？”那位小伙子说：“我在电影里看到过。”因为那时还没有电视机，不像现在中央领导人常在电视里露面，大家都很熟悉。陈毅元帅连连点头，他面带笑容地说：“同志们好！”他接着用手指着站在他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说：“同志们，我给你们介绍，这就是你们湖北省的省长张体学。”他的话音一落，掌声、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经久不息。
　　陈毅、张体学到古灵泉寺看了看，庙里的住持拿出东坡饼来招待陈毅。这东坡饼是有来历的，北宋年间，大学士苏东坡被贬黄州，常常来到西山，庙里的和尚常以饼相待，苏东坡很爱吃，于是和尚就将此饼叫“东坡饼”。上世纪五十年代，西山住持和尚融广还将东坡饼送到北京献给了毛主席。陈毅尝了尝，连连赞叹道：“味道不错！不错！”当时三年困难时期刚过，粮食很紧，城镇居民口粮定量供应，糕点副食都要收粮票。当陈毅元帅了解到东坡饼每个还要收二两粮票，连油也不能保证供应时，连忙对张体学说：“这个事情只有你能解决哟。”张省长忙对住持说：“你们写个报告，给你们解决了吧。”
　　游完了古灵泉寺，陈毅来到西山顶上的望楚亭，忽然背诵起黄庭坚的《松风阁》诗：“依山筑阁见平川，夜澜箕斗插屋椽，我来名之意适然。老松魁梧数百年，斧斤所赦今参天。凤鸣娲皇五十弦，洗耳不须菩萨泉。嘉二三子甚好贤，力贫买酒醉此筵。夜雨鸣廊到晓悬，相看不归卧僧毡。泉枯石燥复潺潺，山川光辉为我妍。野僧旱饥不能膻，晓见寒溪有饮烟。东坡道人已沉泉，张侯何时到眼前？钓台惊涛可昼眠，怡亭看篆蛟龙缠。安得此身脱拘挛，舟载诸友长周旋。”但是周围许多人都不懂他念的是什么内容，连张体学省长也是一脸茫然。他的秘书就告诉大家，这是宋代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在鄂城西山留下的千古名篇。陈老总连连说：“可惜松风阁不在了，今后应当把它恢复重建。”大家连连点头，从内心里敬佩陈毅元帅渊博的知识和高瞻远瞩的眼光。
　　踩着荆棘丛生的小路，陈老总又转了几个山峰，他的兴趣仍然很高。他对鄂城县委领导同志说：“西山不亚于庐山，你们要把它建设好。”
　　中午，陈毅元帅下山到县委机关食堂吃午饭。当时任县委秘书的陈帮敏也是接待组成员之一。机关食堂条件十分简陋，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待陈毅元帅和张省长。可是他们又是大家内心非常敬佩、十分难得来的客人，小陈想了又想，只好找一点鄂城的土特产。他特地请樊口大闸的职工专门打捞了两条二斤重的鳊鱼，这可是正宗的武昌鱼，还弄了一些新鲜蔬菜。张体学解放前曾在鄂城打过游击，在梁子岛住过一段时间，他喜欢吃鄂城的“臭皮子”，这是一种豆制品，以鄂城太和镇的最有名气，于是也专门买了十几张。还用油炸了一些细“餐子鱼”。这些东西成本不高，但很有地方特色，书记、县长陪客又不难为情。陈毅元帅、张体学省长加上陪客的县领导，一桌10个人。最后餐桌上的“餐子鱼”和“臭皮子”没有吃完，张省长说：“这些东西味道好，餐子鱼和臭皮子给我包起来，带到黄冈去吃。”
　　14日这天，正碰上县委召开各区委书记会，参加会议的同志和县委机关干部，听说陈老总和张省长来了，一致要求见见。县委领导向两位首长汇报后，他们满口答应了。消息传来，大家十分高兴，下午2点，陈毅元帅在县委接待室稍稍休息后起床了。要求接见的几十位同志，站在县委办公室门口下坡的地方，面向接待室客房门口，个个兴高采烈，心情激动。一会儿，陈毅元帅身穿一件白底子、蓝条子的绸褂子，走到等候接见的同志们面前，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他扬起右手说：“同志们好！”同时又说：“凡是湖北的同志举手。”湖北籍的同志应声举起了手。站在我旁边的县妇联主任张奎是河南人，没有举手，其他外省籍的同志也没有举手。陈毅元帅面带笑容，环顾了在场的人，再次扬起右手，挥了三、四下，便上车走了。
　　陈毅元帅走后，大家久久不肯离开，议论纷纷：有的说怎么光叫我们举手，不跟大家讲几句话呢？我的嘴巴长些，先开口说了一句：“陈毅元帅很有外交家的风度，他叫湖北人举手，是跟大家开个玩笑，你一举手就不能鼓掌了。再说，他不愿意到处作指示。”“啊！是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还是黄秀才说得对。”大家会意的哈哈大笑了。
　　陈毅元帅要过江到黄冈，他的车子从县委机关后门（当时的大门）经电影院（现在的人民电影院）出小北门到轮渡码头。小车上船时，出了一点故障一一张省长的苏式伏尔加小轿车底盘太低，上船时尾部擦坏了。船长急得一身汗，他想：把省长的车子弄坏了，不光是我的错，就是黄冈地委也不好交待。陈毅元帅看在眼里，故意提高嗓子当着船长和省长的面嚷道：“这不得了哟！你们的船把省长的车子碰坏了，赔得起吗？哎！这也难怪，船太小了，过道空间太窄，开车的、开船的都不好办。张省长，你当省长的，批几个钱，让他们打条大船不就行了？”
　　事情就这样巧，坏事变成了好事。陈毅元帅的话很灵验，事后据说张省长批了70万元，打了两条大渡船。从此，鄂城过黄州就由装几十人的小汽船换成了能装200多人的大船渡江，两岸人民无不拍手称快。
　　时间过去了39年，我也由一个小伙子进入了退休年龄，但陈毅元帅来鄂城的那段情景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他那平易近人，幽默风趣的音容笑貌，我永远不会忘记。
　　如今，陈毅元帅的夙愿正在变为现实：黄庭坚松风阁、孙权避暑宫已经修复，武昌楼、张裕钊陵园、翠景园、秀园等一批景点相继建成，西山已成为江南佛教旅游名山。西山所在的鄂城县，1983年乘改革开放的春风，升格为省辖鄂州市，已成为闻名遐迩的旅游城市。

　　原载《湖北文史》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