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回武汉会战影像资料

许一兵  张  嵩

　　武汉会战影像资料存世不多，其中一部日本战争纪录片——《战斗的士兵》从基层士兵视角，比较全面地记录了武汉会战直至汉口沦陷全过程，殊为珍贵。
　　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受日本军方委托，曾因拍摄纪录片《上海》而引起注意的日本东宝国际电影公司文化部导演龟井文夫带着摄影师三木茂、摄影助理濑川顺一、录音师藤井真等一行四人深入日军侵华战争前线，紧紧追随作战部队的一队士兵，用摄影机记录下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亲眼所见，取名《战斗的士兵》。不幸的是，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拍摄的纪录影片，虽经出品方东宝国际电影公司删掉了许多“重要镜头”，在军方审查时还是被认为“与其说是‘战斗的士兵’，不如说分明是‘疲惫的士兵”’，被禁止上映。
　　随着时间流逝，这部纪录片早已被遗忘。1976年，日本电影协会的一些工作人员正在制作系列片《昭和》，在一个录音棚的银幕后面不经意发现了《战斗的士兵》影片拷贝。在后人看来，这部尘封多年的电影纪录片无疑是一部典型的反战影片，而且是龟井文夫代表作、最优秀的杰作。虽然龟井文夫本人一再声称，其当初并非刻意要拍一部反战影片。
　　我获悉这部电影纪录片情况后，因其与武汉抗战相关，经多方努力终将其带回武汉，并向中央、省、市电视台提供利用，还复制了一份送给武汉市档案馆保存。我自己也常常打开视频观看，每每看到陌生的历史细节、熟悉的城市景观，多有感慨。人说“书读百遍，其意自现”。看多了，从中发现一个依然尘封的“秘密”，片中竟然有侵华日军“杀人魔王”——田中军吉的身影。
　　田中军吉当时是日军谷寿夫第六师团四十五联队中队长，南京大屠杀期间劈杀中国军民三百余人，并与日军“杀人比赛”超百人的两位主角向井敏明、野田毅一样，受到媒体“夸功”，相互之间也有攀比之心。战后，中方拟对这些“杀人魔王”绳之以法，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们。有一天中午，一队驻守日本的国际宪兵路过东京赤坂路一家鱼丸店，偶然听到店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有人想吃霸王餐，一个中年男人不仅吃完鱼丸后不给钱，还放出狠话，“老子当年在支那参战，一天就杀掉了一百多个支那人，你还敢跟我要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国际宪兵队听了这番话，不由分说将这名中年男子按倒在地，捆好押走。这个人就是田中军吉。他无意间的自投罗网，拔出萝卜带出泥。战犯调查人员赶紧突审田中军吉，从他口中知道了野田毅下落线索。抓住野田毅后，野田毅又供出向井敏明踪迹。三人归案后，由东京国际军事法庭批准引渡回中国审判，1948年1月28日被作为乙级和丙级战犯枪决。
　　《战斗的士兵》中，曾出现武汉会战中庐山作战期间阵亡的侵华日军第一O一师团一O一联队队长饭塌国一郎的简易坟墓。因此，此前一般认为龟井文夫一行拍摄的一O一师团一O一联队战斗运动情景。但经过仔细辨认，纪录片中有一段庐山东牯岭战场临时指挥所场景，出现的一线指挥官却是田中军吉：在江汉关前举行汉口入城式场景中，列队前来的日军士兵手中举着的军旗也是田中队队旗。田中军吉所在日军第六师团四十五联队参与汉口沦陷后的入城式也有文字和图片记载。
　　田中军吉，1925年7月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同年9月即被定为少尉，很快崭露头角，应属日本军中后起之秀、典型军国主义者，热衷政治。1933年身为日军参谋本部勤务的田中军吉就著书立说，写了一本《血的呐喊》，鼓吹煽动“为我们的存在而战，为正义的日本存在而战，为完成神圣的使命而战”。1936年8月，田中军吉曾因陷入当时日本轰动全国的宗教政治事件被解除现役转为预备役，直至1937年8月重新被征召回归军队，其间一年时间田中军吉恰好任职东宝国际电影公司，是该公司企划制作部部长。对照《战斗的士兵》由东宝国际电影公司出品，其导演和摄制人员均出自东宝国际电影公司，深藏在一部反战纪录片背后的秘密呼之欲出。
　　必须承认，《战斗的士兵》确实看上去似乎“反战”，即使主线是乙级战犯，是“杀人魔王”带领的士兵。龟井文夫后来回忆说，“当我拍摄到作为牺牲品而死伤的士兵和中国农民时，心中就期盼战争早一点结束，我觉得这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冲突。”不知道多年以后，当大家将这部影片认定为反战影片时，龟井文夫内心深处为什么要自动回避其作品的主角——乙级战犯、“杀人魔王”田中军吉及其士兵。历史的秘密仍在延续！
　　（摘自《武汉文史资料》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