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一撞与敌同归于尽——回忆我的叔叔陈怀民烈士

陈 德

　　70多年前，在中国战场、在武汉上空，曾演绎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空战。伟大的中国空军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以宝贵的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战歌。中国空军将士的浴血奋战，给了嚣张的日本法西斯侵略者以当头一棒！陈怀民烈士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放弃生还机会，与敌同归于尽。他的名字，彪炳于世界空战史——

　　我是1949年出生的，我出生后不久，陈怀民家族的掌舵人——陈怀民的父亲陈子祥，为了延续陈怀民的后代，决定把我过继给陈怀民做儿子，以了却祖辈们的愿望。我在这里申明我是双重身份，我既是陈怀民的侄儿，也是陈怀民的嗣子，祖辈们的遗嘱要我把陈怀民的故事留给后人，我必须尊重遗嘱。
　　我父亲叫陈天和，是陈怀民的大哥，陈怀民原名叫陈天民，参军后改为陈怀民，他永远怀念人民、怀念祖国。

一撞千古 中华之魂

　　从陈怀民参加空战数十次转战南北，屡建奇功，他是有血气，有骨气，有勇气的中国军人，他击落日寇敌机8架，也是抗战中空军的代表人物，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民族英雄。1938 年 4月29日是日本天皇的生日。当天下午2点半，36架96式战斗机和18架96式重型轰炸机分别从上海、安徽两地的日本空军基地起飞，直扑武汉，以此为天皇祝寿献礼。
　　中国空军迅速起飞迎战。我的叔叔陈怀民驾驶的是大队长的僚机，飞行在中国机群的最前面，掩护大队长向日机进攻。他上下翻滚，左右厮杀，不到 5分钟就击落日机一架。5架日机马上对他形成包围圈，猛烈向他扫射。我叔叔的战机多处受伤，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视死如归，开足马力翻转180度向敌长机撞过去，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两架飞机翻滚着火龙落入长江……地面上的武汉居民一齐见证了这一悲壮的时刻，陈怀民的英雄壮举震惊了武汉，也震惊了全国。这次武汉空战打下敌机 21架，极大地鼓舞了武汉居民的抗战士气。
　　我叔叔陈怀民牺牲时22岁未满，正是现在一个大学生毕业的年龄，他牺牲后，他的母亲哭了30多年，哭瞎了眼睛，直到哭死，我的爷爷精神大受刺激，沉默寡言，陈怀民的女朋友从浙江大学赶到武汉，得知陈怀民牺牲的细节，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于当年5月投江殉情。而我如今常常回忆叔叔的往事，唱着他当年喜爱唱的歌曲《教我如何不想他》《丹尼男孩》。

文武兼备 投笔从戎

　　我爷爷辛亥革命前曾留学日本士官学校，并加入同盟会，也参加了辛亥革命，回国后在江苏、安徽等地兼任中学体育老师，曾创办镇江体育场、安庆体育场。
　　我叔叔陈怀民 1916年出生于镇江，从小跟着爷爷读书习武，不仅有良好的文化基础，而且有强壮的体魄和敏捷的身手。
　　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时，我叔叔正在常州工业专科学校读书，他在我父亲的带领下，前往上海报名参加了蔡廷锴将军领导的十九路军中的大学生义勇军。眼睁睁看到中国军队毫无制空权，他决定航空救国，于1933年1月考取了中央笕桥航空学校。
　　听我父亲说，我叔叔性格开朗，爱好广泛，喜欢唱歌，不仅能吹口琴，二胡也拉得很好，做什么事都能胜人一筹。中央航校的老师大多是从外国聘请的，叔叔为了给中国人争一口气，在文化、技术、飞行等科目的学习中均能超额完成任务。当时航校分为侦察、轰炸、驱逐三个专业，其中驱逐机对飞行员的要求最高，因为在战斗中驱逐机要和敌机直接格斗空战。中央航校决定选出20多人学习驱逐机，叔叔在200多个学生中脱颖而出。
　　1936年，叔叔从航校五期毕业后，被编入中国空军第四大队，任少尉飞行员。

参加南京保卫战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我叔叔所在的空军四大队奉命调至北平参加保卫华北的战斗。8月下旬，又从北平调回南京，参加保卫京沪的战斗。
　　9月19日，日军出动百余架飞机大举轰炸南京，叔叔奉命警戒浦口上空，正遇日军驱逐机4架。他以一敌四，数分钟即击落敌机一架，其余敌机望风而逃。叔叔紧追不放，不料陷入另外一个敌机群的火力网。叔叔的飞机油箱不幸中弹，油尽弹绝，不能作战。叔叔临危不惧，将飞机以螺旋式直俯地面，让敌机以为他已被击落。当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时，他突然改变飞行方式，驾驶残破的机身撞击树林，使飞机减速迫降。此时敌人才恍然大悟，但已无法对他再次攻击，只好悻悻离去。
　　由于在迫降中震动过大，叔叔的身体被弹出座舱，挂在一棵大树上，后经江浦县高望镇农民救护，把他送往南京中央医院治疗，他才脱离危险。当时宋美龄亲自带慰问团和我父亲去看望叔叔陈怀民。当我父亲看望他的时候，陈怀民说：“战斗就不能惧死，否则，作战中就会挫伤自己的意志。自上青天，未有想再回来。”
　　南京沦陷后，叔叔转到长沙湘雅医院继续治疗。1938年1月，叔叔奉命到兰州接收新飞机，重新进入战斗序列。同年4月，他两次出征台儿庄，协助地面作战。其间与日寇空中格斗，机件操作失灵冲撞敌机跳伞，日机不顾国际公法，仍向叔叔扫射，致使他腿部再次受伤。

陈怀民的爱情

　　我叔叔在多次重大空战中都受重伤，多次住院治疗，他的女朋友王璐璐每次鼓励他抗战杀日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他女朋友的鼓励下，陈怀民越战越勇，毫无畏惧死神。
　　陈怀民也非常爱他的女朋友王璐璐，他在诗中写道：“为你，我爱恋发狂，为你，相思成疯你不知。今生能否再见你？我只愿在你唇边再沾，那我一生也幸福。1938年3月。”
　　1937年我爷爷带着一家老小辗转来到武汉。叔叔知道后，特意请假探亲。一家人在武汉团聚，真是悲喜交集。爷爷奶奶想留他在身边多休息几天，叔叔只待了半天就回航委会报到了。他说“国难当头，现在还不是团聚的时候。”
　　“四二九”空战当天，一家人提心吊胆，不知叔叔是否参战。30日武汉报纸登出“陈怀民空战未归”的消息，爷爷奶奶仍然不敢相信他们的怀民儿已经为国捐躯。他们划着小船到长江上寻找，希望叔叔还能像从前一样奇迹般归来。但一个月零一天后，公祭举行的当天，叔叔的遗体在青山浮出了江面……
　　叔叔最后一次离家是1938年4月28日，也就是“四二九”空战的前一天。他给我奶奶留下了一个银元，奶奶用这块银元买回4只柑橘，说等他下次回家再吃。
　　但叔叔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悼念在空战中牺牲的陈怀民等中国空军的英灵，6月5日，国民政府在汉口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那天，武汉三镇万人空巷，人们纷纷涌向会场，默默悼念为中华民族的安危献出生命的烈士。中共中央代表陈绍禹、周恩来、博古等亲临会场，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驻汉办事处献上花圈和写着“义薄云天”的横幅，挽联上写的是“捐躯报国”4 个大字
　　（摘自《湖北文史》 2015年02期，文章有所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