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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八百壮士”幸存者的传奇

发布日期: 2021-06-08 来源:

田际钿 口述 余玮 整理

  淞沪抗战后期,“八百壮士”享誉中外,昔日英雄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及不为人知的流浪颠沛生活,更激起了我们对抗日将士的钦佩与爱戴。请听一位“八百壮士”幸存者田际钿那刻骨铭心的诉说……

调皮捣蛋、做过长工的小孤儿,成长为热血青年

  我出生在湖北省赤壁市(前身是蒲圻县)中伙镇烟墩村,家境贫寒,幼年失学,最为不幸的是10岁左右父母双双病故,甩下我这么一个儿子撒手而去。于是,13岁起便给人家放牛,在客栈当杂役,在勤坊铺当学徒,在酒馆、茶社跑堂,也帮人家烧过火,给富户人家做长工,小小年纪便品味到了生活的艰辛及世间的冷暖。

  1937年,20岁的我在蒲圻城关刘沅记粮食行帮工。这年,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全国处于抗日高潮,血气方刚的我心想:“国难当头,在资本家这儿混饭吃没意思,不如去当兵打日本鬼子。”于是,在这年的夏季辞去工作,离开粮食行,到东门文庙保安团新兵报到处报名当兵。

  淞沪抗战爆发,团部奉命开赴上海参加这一战役。开拔的这一天,武汉各界市民在汉口中山公园召开大会,欢送我团上抗日前线,武汉卫戍总司令陈诚亲临大会讲话,勉励我们英勇抗日,保卫国土。会后,陈诚送了我们一面团旗,旗上印有青天白日图案,写有“湖北保安五团”字样。在雄壮的军乐声中,我们全体官兵雄赳赳地通过市区到大智门火车站上火车,沿途店铺燃放鞭炮欢送,市民们向我们挥手致意。

  当时乘坐的是一列货车,为防日机轰炸,火车只能夜间运行,行行停停,七天七夜后才到达上海南翔火车站,接兵部队领着我们经过一夜急行军进入上海市区,住在火车站大楼,很快团的番号改为陆军第4路军88师524团。

坚守四行仓库,浴血奋战四昼夜,成了“八百壮士”之一

  经过5天的休整,师部命令我们团开赴上海闸北,接替兄弟部队抗击日本华中派遣军的进攻。敌人冲锋时,我们离得远就用步枪射击,离得近就扔手榴弹。敌人每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经过艰苦战斗,使战线在闸北一线周围胶着,敌人阴谋一直不能得逞。胜利地完成了防守任务后,我们奉命与其他兄弟部队一起西撤,我所在营担负掩护任务。全营500多名战士在团长谢晋元的指挥下,由营长杨瑞符率领于10月23日退守四行仓库。

  四行仓库位于苏州河北岸,与公共租界仅一河之隔。当时太平洋战争尚未爆发,日本与英美还有外交关系,因此敌人不敢贸然使用飞机和大炮等重武器。仓库为七层钢筋水泥大厦,建筑十分坚固,对我们固守有利。战斗编制为四个连,我连有九个班,配有九挺轻机枪,我编在一连二排。进入四行仓库后,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就果断地向战士们宣布:“要以死相拼,与仓库共存亡!”我们一齐高呼:“为保卫大上海,决心流尽最后一滴血,人在仓库在。”

  开始三天,敌人尚未发起攻击,我们便利用空隙时间紧张地作战斗准备,首先是打通各层楼房的隔墙,便于互相串通,接着用仓库内堆存的小麦、玉米构筑外围工事。到第四天即10月27日敌人开始发起进攻,以坦克为前导,步兵随后,一次又一次地向阵地猛烈冲击。很快,外围工事被敌坦克摧毁了,我们就退守到楼房内抵抗,我与战友一直坚守在三楼。四连是重机枪连,坚守在一楼。敌人发起冲锋时,我们的轻重机枪一齐怒吼,手榴弹成串地在敌群中开花,打得穷凶极恶的敌人哇哇乱叫,血肉横飞,尸体遍地,狼狈地败下阵去。

  我营在内缺弹药、外无援兵的艰苦条件下,孤军浴血奋战了四天四夜,四行仓库巍然屹立,国旗高高飘扬,不仅使敌军一无所获,而且予敌以重创。这次战斗中共炸毁敌坦克2辆,重创1辆,毙敌200多人,伤敌不计其数,而我们自己只有5人牺牲,32人受伤。因为作战有功,一批战士受到团长谢晋元的嘉奖,我也晋升为上士。

  这次战役,日本侵略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一方面用重兵层层围困,使我们不能突围外撤;另一方面以不伤害全营官兵、不予招降、不受改编为条件商请公共租界工部局出面谈判停火。当时,我们处于孤立无援境地,环境险恶,无法继续战斗下去,只得接受停火条件。10月31日深夜,全营官兵向前来接纳的英国军官交出所有武器,进入公共租界。至此,震惊中外的四行仓库保卫战胜利结束,我们便开始了孤军营的艰苦斗争岁月。

  我们全营有500多名官兵。为什么500多人成了“八百壮士”呢?我手上有这么一个油印的文字资料,上面记述:“在战斗开始时,中央通讯社上海分社收到一则报道,标题为‘谢晋元率部500余人,退守四行仓库’。社长冯有真在审稿时改为‘八百壮士,固守四行仓库’,将500余人改为‘八百’,并以‘壮士’一词更加突出了这批战士的英雄气概。”

  看来,“八百壮士”原本是“五百壮士”,是历史的阴差阳错,也是国民党中央通讯社上海分社社长当时的用心良苦。难怪战后,上海市民向孤军送了一块“孤岛之花,军人楷模,忠心报国,勇士八百”的匾额。于是,将错就错,以讹传讹,“八百壮士”一说使用至今,叫响历史教科书与史典。

困守孤军营,与世隔绝四年多,誓言“不当亡国奴”

  我们幸存的500多名官兵进入租界,在跑马厅休整了两天,租界工部局派了13辆卡车载着我们开往孤军营,战士们虽然个个衣衫褴褛,但英姿焕发,站在汽车上沿途受到市民们的热烈欢呼。卡车开进军营,工部局就派了三四十名白俄士兵驻孤军营担任警戒,营内四周安装了铁丝网,只准官兵在营内活动,不准外出,不准与外界接触,实际上失去了人身自由,过着囚禁生活。

  开始三个多月,饭菜都是由英国人请人做好后送到营内,早晨稀饭,中午、晚上吃米饭加一点萝卜、黄豆。因饭菜做得不好吃,又不卫生,孤军营便与英国人交涉,根据有关协议,将定量供给的钱米直接给营部,由我们自己打灶做饭,得到同意。孤军营人才济济,泥瓦匠、缝纫工、做皮鞋的等各方面人才应有尽有。官兵们很快用芦苇搭起了草楼,生产鞋子、毛巾、肥皂等生活用品,除自用外还外销一部分,弥补了生活费的不足。

  在困居孤军营的日子里,谢晋元一再叮嘱我们要锻炼身体,磨炼意志,等待时机,重返前线,继续抗日,把侵略者赶出国土。但是,租界工部局惧怕日本人的淫威,多次阻止我们正当的爱国活动,日伪特务机关千方百计想瓦解孤军营,不断地使用各种伎俩进行破坏。孤军营每天要举行升旗典礼,全体官兵集合在旗杆下,立正敬礼,高唱国歌,让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在孤军营上空高高飘扬,列队向前方牺牲的将士默哀。

  1938年8月的一天,我们正在升旗,工部局派来大批“洋兵”把营地团团包围,四周站岗的白俄士兵冲进操场抢国旗、砍旗杆。为了保护庄严的国旗,全营官兵在谢晋元的指挥下,用砖头、酒瓶、菜刀、铁叉作武器与白俄士兵展开了肉搏战,“洋兵”见状急忙冲进操场用警棍、水龙头对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官兵猛袭,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战士两人,打伤300多人,白俄巡警被打死了两个。傍晚,工部局封锁了孤军营,用卡车将我们押往外滩中央银行囚禁。事后,孤军营官兵绝食3天以示抗议。由于上海各界人士的声援和我们激烈的抗争,工部局不得不释放我们,解除对孤军营的封锁,并允许孤军营每逢节日、纪念日升旗,但旗杆截去了一节。

  孤军营的不少活动,引起了日军和汉奸走狗们的忌恨。他们千方百计想收买孤军营,多次拉拢谢晋元团长,都遭斥责。有一次,日本人发放一些表格,给我们每人一张,要我们填写志愿参加“和平军”,不少战士在表上写“我要回家”,有的战士写“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不当和平军”。我当时填的是“宁死不当亡国奴”。

  日伪的诱降活动一次又一次地遭到失败,便恼羞成怒,萌生杀机,从孤军营内部买通一伙败类暗杀了谢晋元。为了纪念这位民族英雄,国民政府追认谢晋元为陆军少将。孤军营还为谢晋元铸造了铜质纪念章,发给官兵佩戴,音乐家们创作了《谢晋元团长追悼歌》,当时在社会上广为传唱。

  谢晋元遇难后,雷雄代理团长,与团附上官志标一起领导孤军营官兵继续与日伪进行斗争,直至1941年底孤军营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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